I, Etcetera

如瓶之直立！如瓶之存在。

活到老年，會不自覺的彎腰駝背。每回看到瓶，我就會自我惕勵：要學習直立如瓶──一個人若能永遠像一隻瓶般的直立多好！直立的瓶，像充滿生命力的少年，看起來多麼有精神。

瓶在，我在。每天醒來，最喜歡看到各色各樣的瓶，裝水的瓶，裝糖果的瓶，裝杏桃的瓶，裝蔓越莓的瓶以及裝咖啡的瓶，大大小小，胖胖瘦瘦的瓶，我都喜歡。每一隻瓶安然的站著，安然的存在，讓人放心，我知道自己和瓶一起活著。瓶存在，我存在。直立如瓶。只要看到瓶，我就開始思考，提醒自己要站直，如一隻瓶。我思故我在。笛卡爾的名言，對我來說，是因一隻又一隻的瓶，激發著我的積極思想、正確思想。要一個老者有積極、正確的思想不容易。活到後來，老人許多想法多半是負面的──衰敗、腐爛、死亡……，且輕視敵視生命，對世人的聯想就是沒有心肝，你看多麼偏頗。

看到一隻瓶，精神為之一振，是的，人要像一隻瓶般的振作，無論胖瘦大小，各色各樣的瓶，它總是安穩直立的站著，站得那麼直，看了就是讓人喜歡！

廚房裡有更多的瓶，每隻瓶都負責的扮演它的職務，裝醬裝油裝醋裝胡椒……，它們像家人般的和我們守在一起，滿足我們的舌尖，調味我們的人生。

翻開字典，我要在字典裏尋找對「瓶」的解釋。瓶──「小口大肚可盛裝液體的容器，如花瓶，玻璃瓶」。

還有香水瓶，酒瓶……，愛喝酒的人愛瓶裏的酒。我愛的是裝酒的瓶。在貧窮的五　年代，酒瓶真的曾經是許多家庭放在玻璃櫃裏的裝飾品──美軍把家裏的空酒瓶丟出來，許多人把空酒瓶撿回家。讓亮晶晶的各種形狀的瓶，置於客廳中的櫥櫃，美化家中的客廳。

如今我們也喝得起洋酒了，如果家裡的酒櫃裏放著瓶，一定是有酒的瓶，不會再有人存著空酒瓶。那個客廳裏把空酒瓶當裝飾的年代早已過去……，我愛紅酒，當然會有各類各樣的紅酒瓶在我手中轉動，觀賞來自世界各地的紅酒，它們都住在瓶裏，透過瓶，透過坐船坐飛機的瓶進入我的口中，這是一種神秘，為這種神祕，人就值得活下來，要好好的繼續活著……。

瓶，女人透過瓶裏的香水和男人談戀愛，如今男人也懂得擦香水了，男人學會用香水去迷戀一個女人，若無瓶，這場男人與女人的戀愛如何談得下去呢？沒有香水的年代人們照樣談戀愛──崔鶯鶯和張生在後花園秘密相會，啊，原來後花園的花香讓他們雙方陶醉，現代人聰明，把千紫萬紅的花香保存起來，裝在瓶中，讓香氣傳到每一個愛花香的男女身上。

瓶，最可愛的還是瓶的本身。瓶直立著，瓶存在著。只要看到瓶，任誰都放心了，瓶在，我們大家都在。

不，世界並非永遠那麼美好，好端端的一個瓶，常因人的不小心而摔碎。有時，瓶在，人卻走了。人和瓶之間的「物情」，也像人和人一樣會緣盡。

【中國時報人間副刊，三少四壯集專欄——2007-07-23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