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機就在手上,腳下卻踩著逐漸高漲的污水,放眼望去,一片淡黃色的汪洋就在眼前呈現。同採訪夥伴站在一起,我們都好像大水中一尊被人遺棄的彌勒菩薩像。人來人往,干著進去,濕漉漉地出來。我看著他們,他們也看著我。霎時,我想起母親對我說,在三十六年前的那場大水的情景,一時間完全顯露在我眼前。

白色的長褲已經淹濕了,我撫摸著從遠方走來的孩子的額頭,輕輕的問一句:“小朋友,要吃飯嗎,那裡有東西吃哦!”他看著我,再看看側身的爺爺,頃刻倆人牽著從災區中救出的野狗,慢慢的離開了我的視線。

一場常年來回的雨,淹沒了不少人的家園,政治人物站在那裡,用讓人覺得可惡的嘴臉,說長道短。看在眼裡不禁盤問:這水,是不是他們特意安排的。

天空還佈滿烏雲,遠方還傳來轟隆隆的陣雷,無奈的眼神,又一次望向上空。孩子手中的餅乾,似乎被水的冷漠給泡軟。我經過他的面前時,特地蹲了下來,與他一同並坐。我問:小朋友,媽媽到哪裡去了?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。

小孩完全不搭理我的問話,繼續含著手中握著的餅乾。就那樣,我在那裡陪她坐了十五分鐘,方才見到她的母親領著一袋子已浸濕的衣服,走過來。問她屋子如何了,女人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,什麼話也說不下去。

隨後我很沒趣的問:你要吃東西嗎。

她看了看我,就掉頭走了。留下我,聆聽大水淹進來的聲音。

四周異常熱鬧,就連誰也無法想象原來這裡就是重災區。政要人物逐漸抵步,捉摸不了的神情,假惺惺的慰問可憐的災民。我抓起相機,隨意的亂拍。突然,咒罵的聲響四起。有者說她才搬進來兩個月,有者說為什麼開水閘不通知我們,讓我們有機會疏散或急救切身的物品。

亂七八糟的秩序,配上無理取鬧的咒罵,我突然覺得我們都要反省,反省我們到底有沒有所謂的危機意識,如今遇上困難,為什麼顯得那麼不合作。一切的一切,完全刻畫在人的臉上。無情的大水,送來的不是災難,而是日常我們所看不見的真相。

看到如此的景象,我不由衷的傷心起來。

人為何總喜歡在困難的時候,不發揮守望相助的精神,而要互相推卸責任或者詛咒。水沒有因為我的疑問而退去,反而不停上漲。我走到溝渠旁,所看見的都是溢出來的垃圾。試問,大地能夠負荷這麼多的垃圾。溝渠還可容納如此多的廢物?

孩子依然用紅腫的眼睛看向我,而我只有無可奈何的望向他。

彼此間無法訴說的情感,因為水的緣故,而連接起來。

當水還在腳下的時候,我能做的是什麼?用文字來訴說他們的怨氣,還是用情感來宣洩某些人不負責任的做法。還記得那天,水已把溪流淹成大海,把大樹吞噬一半。壯觀的景象,淹沒了日常我不可自拔的浪漫。

內心的木訥,凍結了情感的源泉。

水,淹沒整條大道,車一經過,水便如花一般散開。

雨連綿的下,我和妹妹兩人涉水回家。經過河流的時候,我放緩步伐,牽著妹妹的手就那樣過去了。手中的雨傘,雖然擋去了雨水,然而腳下的水卻把褲子弄溼了。我轉頭看向後面才發現,車已排列成龍,廢氣此時嚴重的污染著清新的空氣。看來,江山果真易改,本性確實難移。

我又從記憶的深淵裡爬了出來。一個阿嬤牽著孫子從災區逃了出來,我看到孩子的眼睛是充滿紅色血絲的。阿嬤的臉龐也是蒼白一片。水潺潺的流,路面已經不再是路面。水連天的盛況會讓你以為身在海邊,其實不然,因為它就是水所毫不起眼的默迪卡花園。、

我如是用精神上的祝福,向老天爺禱告,冀望他老人家能夠雨少多面。

可惜,老天爺並不領我的情,雨依然滂沱的下。

直到安全回家,才知道整天的雨水,怎麼也淋不到我的心房。弄了泡麵給妹妹吃,自己則坐在電視機旁,安靜聆聽新聞報導。雨勢太大,周遭的聲響全部消音。我摸著稿件還有一本書,想象明天下雨的情況;有點像《明天之後》的感覺的大雨,真讓人恐慌。

水依然在腳下,但,那已是翌日的事情了。

災情進入恐慌的階段,我的工作單位也因為這場水災,動員全體上下。我依然還是抱著相機四處流離浪蕩。走到瑪琳再也,那已經不是工業區,而是面目全非的汪洋一片。我還有夥伴坐在車上,猶如汪洋中的一條船,孤零零的飄蕩。

走呀走呀,去到毫不起眼的收容所,往遠處望去,所謂的官僚原來已用香煙,祈求老天莫再下雨。他們用一張猙獰的嘴臉,吞雲吐霧,霎時我只覺得所謂的“Tak Nak!”猶如虛雲一般渙散而淩亂。哪裡有風,哪裡就是它的家鄉。

停頓許久的步伐突然感覺累了,蹲了下來,往山頂的嬤嬤檔眺望,只見所謂的高官坐在上端,翹著二郎腿悠哉遊哉的享受雨天浪漫的情景。一場來得及時的大雨,不僅淹沒了人的財產,還把所謂的“良知”也一併沖走。同伴和我看了看,搖了搖頭,不約而同的念說:南無阿彌陀佛。

水依然沒有退去的跡象,感覺上好像很久很久了。三十六年前的雨始終沒有下完,水也沒有退完。人們依然沒有所謂的危機意識,官員依然相倚相互。救災的動作沒有間隙,相機儲存卡的容量逐漸減少,電池也沒電了,我的筆變軟了,心情也好不到哪裡。

靜悄悄的十二月,沒有聖誕老人也沒有冬至熱辣辣的湯圓,有的只是一場又一場的傾盆大雨,倒頭淋下。雨來得匆忙,1970年亦復如是;錯過了那個年代的水患,2006年老天就為我填補我的缺憾。

當水還在腳下的時候,我還能夠做什麼?

興許我連挽救家具,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。因為我正在看,看不見地的水,在看溝渠中,已經掩埋了人類心靈的垃圾。所以,我們還有什麼權力說,地球是我們的,天災是不應該的。如今反觀,只會發現我們已經忘本了。

災難已然過去,是該收拾心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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